刚刚那一瞬间,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意要被挑破。

    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意,但也害怕自己这份心意吓到她,将她吓跑。

    如今的他,还什么都不是。

    如果这次案件能顺利解决,他想告诉她——“你看,我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。我会读书,也会有与崔护卫习武我是不是很符合你所喜欢得那种,温文尔雅,能文能武?”

    他想变得足够优秀,足够能配得上她,再向她袒露心意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,毕竟现在的自己,若是心意暴露的过早,说不定只会让两人的关系僵硬。

    可他心底,还是有些失落的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程慕清歪着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没。”林珩牵了牵唇角,“就是想起那场大火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~”程慕清微微扬起头,一副“我很骄傲”的样子。她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如今都过去了,别多想了。”

    林珩“嗯”了一声,垂着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别想了,睡觉。”程慕清翻了个身,背对着他。

    林珩微微侧身,看着她纤瘦的背影,眼皮也越发沉了。

    屋内点了安神香,暗香浮动,安抚着每一条神经。

    他又做梦了。

    梦中,他看见少女行走于宫道之中,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他拼命向前奔跑,伸手娶抓她的衣服,却怎么也抓不到。

    下一瞬,场景变换。

    四周黢黑一片,他眼前也是一片黑暗。

    “阿清?”他唤了一声。

    四周空荡荡的,连回声都没有。

    漆黑,幽暗,令人窒息。

    “林珩~”

    他身子瞬间战栗,他感受到自己的脸被人抬起。

    他仰着头,看见一张面目可憎的脸。

    启国皇帝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啊,来陪我玩玩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”

    “你过的不错啊,还娶媳妇了?”启国皇帝抬手抚摸着他的脸。

    “走开!”林珩拍开他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“发什么火啊?”启国皇帝跟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他声音空灵,飘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——

    “你觉得,你能摆脱我吗?”

    “林珩?林珩?”程慕清觉轻,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,便清醒了。她坐起身,看见睡梦中的林珩面露痛苦,连忙抬手去推他。

    “呼”林珩微微喘息,豆大的汗水自额头滑落。

    “林珩,林珩,你是不是被梦魇了?”程慕清摇了摇他胳膊。

    “呼呼”林珩猛地睁开双眼,缓了好一会儿,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,“阿清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程慕清应声。

    “阿清。”林珩双手拉住她的胳膊,将她向下一拉,拥在自己怀中,“阿清”

    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,身子不停的打着冷颤。

    程慕清顺势跌入他怀中,整个身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。她先是一愣,后撑起身子,笑嘻嘻道,“做什么噩梦了?”

    林珩试探性的虚虚环住她的腰,在感受到细腰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后,连忙放开。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他的手重重摔在床榻上。

    屋内陷入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“你梦到什么了?”程慕清从他身上起来,打破尴尬。

    “梦到启国。”林珩缓缓开口,“还有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又美救英雄了?”

    林珩唇角弯了弯。

    “梦里,你说要带我离开,但却再没出现。”林珩静静的看着她,言语中却没有丝毫埋怨,“然后,我一直找你

    程慕清眨巴了两下眼睛,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真挚,竟让她有些心虚。好似自己曾经,辜负过他。

    她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的茶壶身上,“那只是梦,现实你我结为夫妻,我不会抛弃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林珩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你伤还没好,快起来吃药。”

    他缓缓起身,“你起的好早”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其实她也才醒。

    “阿风”

    “他出去查案了。”程慕清笃定道,“你好好养伤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去”

    “等伤好了的。”程慕清满不在意道。

    “你相信我吗?”提起查案,林珩像是钻入了什么牛角尖,“不用金鹰卫,我可以查出银子的去向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,我相信。”程慕清点头,“那咱先吃早膳,吃完,休息会儿再去想这个案子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林珩乖巧点头。

    “阿珩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?”程慕清略带好奇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会去亲自抓。”林珩说道。

    “阿珩,你看那些掌权者。曾经的启国皇帝也好,还是当今圣上,亦或者太子林砚,哪一个是任何事都亲历亲为的?”

    林珩不说话。

    程慕清见状,知道他是钻牛角尖了,便笑笑,“好了,那王爷想怎么查,便怎么查吧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林珩松了一口气,抬眼看她,轻声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两人用过膳后,林珩没再赖在温澜院,而是回到了静园。

    程慕清后期拍今夕去打听,毫不意外听到林珩独自出门的消息。

    她心中没什么气,府外,有程侯爷的护卫,他还是比较安全的。

    当下,林珩用过早膳后,便出府去寻阿风。

    最终两人在赵府不远处的一个摊子相遇

    赵府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好好待在祠堂思过!若你再出去惹事,老子就砍了你!”

    一道愤怒至极的浑厚男音,几乎要冲破云霄。

    “老爷,别气别气,旭哥也只是被贱人蛊惑。”赵夫人跟在赵尚书身侧,拍着他的胸脯。

    “他都多大了?还这么不懂事?”赵尚书气呼呼道,“那贱人约他出去赌,他就出去?”

    “你们别一个贱人一个贱人的。”赵良旭开口,“他是我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赵尚书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,“真是不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你好!”

    赵良旭紧绷着脸,跪在蒲团上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赵尚书一点点平复心情,重重的挥了下衣袖,“以后你去哪我都不管,但这一阵,你给我好好待着!等赈灾银案尘埃落定。”

    “齐王夫妇都受重伤了,也不知道您在担心什么。”赵良旭冷哼,“父亲,您未免太谨慎了。”

    “齐王是没什么能耐,但他身边有齐王妃。”赵尚书道,“齐王妃是武安侯一手带大的,才智武艺都不容小觑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,你怎么还怕上一个小丫头了?”赵良旭笑,“一个妇道人家,还能想到是我?”

    “你太自负了,不应该小看任何人。”赵尚书叹气,“就连齐王也不能”

    “您胆子真是太小了,他不过是个傻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为何说他是傻子?”

    “京城谁不知道,林珩呆傻?”

    “哼,有什么依据吗?”赵尚书冷笑,“齐王殿下幼时,也是聪慧至极的”

    依据?为什么呆傻?还不是因为谁跟他说话,他都不予理会,就自己一个人,呆呆的盯着某处发呆。跟他无法交流,他甚至没有喜怒。

    这可不就是傻?

    但赵良旭这次没有反驳,只是默默的跪着。

    赵尚书按着胸口,重重的叹了口气,转身离开,只留下一句话——

    “看好少爷。”

    夕阳西下,祠堂内点着百根蜡烛,灯光影影绰绰。

    赵良旭紧绷着脸,一只手不安的摩擦着。

    他赌瘾很大,此刻满脑子都在怀念赌场的骰子、热闹的呼喊。

    “咚——”

    似乎是石头击打窗户的声音。

    赵良旭耳朵微动,起身朝那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他微微拉开窗户,看到一张俊俏的小脸。

    “小声?”

    “赵大人,对不住。”少年尖声尖气的道歉,“若不是我,您也不会被赵老爷封在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怪你。”赵良旭摇头,“也是我太想玩了。我已经好久没出去了”

    其实也不过三日,但这三天对于他来说,度日如年。

    他曾找府内小厮玩,但小厮碍于他的身份,总是主动输给他,实在无劲。

    “那大人现在还想出去吗?”少年目光认真。

    “我怎么能出去?”赵良旭抿了抿唇,“阿声,你有办法吗?”

    他已经三天没碰骰子,他感觉浑身有数千只蚂蚁在乱爬,难受死了

    “嗯”阴柔少年点了点头,“可以,但大人若是被赵尚书发现”

    “他不会发现的。”赵良旭道,“太子将金鹰司的主力全调到他身边了,齐王齐王妃都是不行事的。我也只在晚上出去,他们不可能有人大半夜还盯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这”

    “快!小声,帮我出去。”

    夜幕幽深,伸手不见五指。

    “王爷,有人出来了!”阿风压抑着激动的心情,低声对林珩说道。

    两人从早上开始便一直盯着赵府,直到现在赵府才有这么点风吹草动。此刻两人正躲在赵府后门外一个买糖饼的小铺内。

    糖饼铺的老板已被两人收买,如今正点着头,坐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,但这俩人花了大价钱,要在铺中等人。不用点灯,不用伺候人,还有钱,他当然欣然答应。

    听方才打更的人喊,现在应该子时一刻了。

    糖饼铺老板要睡不睡的,正打算打个盹,那两人便起身离开了。他擦了擦口水,忙收拾收拾关门。

    林珩没有什么跟踪人的技巧,还是阿风处处带着他,两人才没被发现。

    为了隐蔽一些,两人身上皆穿着带有补丁的衣服。加上两人身子都非常瘦,看上去营养不良,像两个干净的乞丐,一路上竟也没被人发现端倪。

    方才从赵府出来的黑袍人走的很快,两人紧赶慢赶才追上。

    黑袍人左拐右拐,走到一条暗巷,进入赌坊。

    林珩下意识想进去,却被阿风制止。

    “王爷,莫要打草惊蛇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做?”林珩不解。

    “我们在这个地方多观察几天。”阿风说着,寻了个隐蔽角落,拉着林珩坐到那。

    初春的夜晚带着别样的寒气,凉风刺骨,直冻得人哆嗦。

    两人蜷缩在角落,瑟瑟发抖,看上去真就与乞丐无疑。

    “王爷,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,就要站在暗处观察。”阿风一边搓着胳膊,一边说道,“要让自己成为局外人,因为,只有局外人看的最明白。”

    林珩眼中露出些许迷茫。

    “我们这几日,就不跟他了。”阿风说道,“我们每日都在此处蹲着,看他是不是每日都来。这样,既不会被发现,又能一直观察他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他去别地方呢?”

    “他不会去其他地方。”阿风笃定,“王妃娘娘不是让金鹰司派人在各个赌坊看着嘛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”

    “这个赌坊,因为在暗处,鲜少有人知道,所以没有布置金鹰卫。”

    林珩看着他,眼底深得如一滩死水。

    他没说话,只是静静的望向那座赌坊。

    月色皎洁,洒满整个大地。

    两人等了许久,直到天色泛白,晨曦照耀,那黑袍人才出来。

    按阿风所说,两人没动地方,在原位置假寐。

    黑跑男果然没注意到两人,径直离开。

    “王爷,记住这个马车。”阿风掀开眼皮,看了一眼,“今日去参加梁尚书吊唁,可以确定是不是赵府的。”

    今日是梁尚书吊唁下葬之日,本来应当要早些,但因案子有疑点,梁尚书的尸体一直未得到安葬。直到最近,这案子才尘埃落定。

    程慕清没打算参加,当初也就跟他提过一嘴,便没再说要带他去参加。

    “王爷,走吧。”阿风站起来,“回去换一身衣裳,咱们去赵府。”

    林珩抿了抿唇,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两人回到齐王府时,天色已大亮。

    林珩换了一身深蓝色广袖长袍,头戴玉冠,走出静苑。

    刚一走出房间,他便瞧间朝自己走来的程慕清。

    他心中欢喜,唇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,“阿清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要去哪?”程慕清一脸不解,“穿的也太正式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梁府吊唁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程慕清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,“王爷,你与梁尚书有什么交情吗?”

    “没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”程慕清顿了顿,他一向不关心这些琐事,估计连梁上是谁都不知道。那此时此刻提这件事,“你是想调查谁吗?”

    林珩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程慕清弯唇一笑,摸了摸她的头,“等我,我换身衣服就来。”

    对于她的支持,林珩心脏顿时被温柔填满。

    四月春风还很凉,但他却觉得浑身充满了暖意。

    程慕清换了一身深蓝色大袖,内里搭配白色绣莲花褙子。她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,插着根白玉簪。

    毕竟是参加吊唁,她穿的很是低调,面上也画了淡妆。

    她本来身上就带着伤,加上这妆容,无论是谁,都会觉得她还生着大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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